＂飞鱼＂的教练着眼于什么

　　一位友人赴外省出席了一场专业研讨会，归来后感叹个别年轻学者小有成绩却是态度太“牛”，对同行乃至前辈都不以为然。“他们两位，讨论学术问题时摆出自己的论文‘显然正确’的架势，只愿听赞成的发言，而对于商榷性意见冷嘲热讽。怎么可以这样呢？”

　　这使我想起《浦东时报》曾经推出的《恩师揭秘“飞鱼”是怎样炼成的》报道。带领“飞鱼”菲尔普斯获得18枚奥运金牌的鲍勃?鲍曼教练，此人有思想，在东方体育中心面对上海游泳、跳水、花样游泳、水球众多健儿讲课，力倡谦虚、低调、打掉骄气、能够经受挫折。甚至，鲍曼回忆道，在菲尔普斯15岁时的一次训练中，他故意踩坏后者的泳镜，因为“我希望看到他怎么应付突如其来的状况。只有学会在逆境中前进，才能把握未来的道路。”

　　是呀，怎么可以有了点成绩就飘飘然?记得从前在采访著名经济学家张仲礼时，我发现：在他工作的上海经济研究所，一些同事首先赞叹的还不是他的学识--那本来也足以令人钦佩，倒是他谦逊热忱的为人。随便举个例子吧，所里为年轻人开办英语讲座，似乎琐事一桩，不料这位知名学者竟自告奋勇来当教师，一教就是七个月，讲课、辅导外加批改作业本。年轻人感动了：“我们的老张没一点架子，不简单！”老张呢，照例只是摇头而已。

　　“没一点架子”，称得上“不简单”。而张仲礼的更可贵处，又在他做这种“不简单”的事情时，视之为简简单单、理所应当。

　　一个真正具有高素养的人，一定是谦逊低调的。这并非什么作秀，而是他的素养令其势所必至、不得不然。因为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呵。一个见多识广、眼界开阔者，懂得宇宙之无穷、个人之渺小，深知在浩瀚的学识、技艺海洋中任何个人只能取一瓢饮。人的认识能力，就总体而言是无限的，就个体而言却是有限的--他还怎么骄傲得起来呢？连清代被目为“狂士”的郑板桥，在谈论到自己的学识时也说：尽管大家称赞自己“为善读书矣，究竟自问胸中担得出几卷书来？不过拿移借贷，改窜添补”。与古往今来的名家大家的自知之明比一比，今天我们中间个别刚刚在学术、技术或艺术上取得点成绩便摆出一副架势，甚至还只是初出茅庐便已经自视甚高、大事干不来小事又不做的朋友，是该感到羞愧的。

　　问题不仅是“羞愧”而已。记得作家邓友梅回忆，汪曾祺这位文坛大家、忠厚长者有一回大大生气，就为了与两位文学新秀一道外出参加活动，这二位嫌酒店档次低，要搬出去，嫌介绍时把他们排在后边，要退席。而且说起话来气冲斗牛，连孙犁等前辈都被这二位轻率讥评。如此情形，恐怕有如北齐的颜之推在《家训》中告诫的哩：“见人读数十卷书，便自高大，凌忽长者，轻慢同列。人疾之如仇敌，恶之如鸱枭。如此以学自损，不如无学也。”话说得颇不好听，但这是责之弥切，爱之弥深。恃才傲物，无论古今，一概不行。从中引出的有害后果，是形成相互间不必要的隔阂，造成自己不必要的孤立。从而，你的前进道路就可能减少了原本应有的若干正能量。那又何苦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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