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转型要避开民粹陷阱

　　从起源上看，民粹主义跟社会的现代化转型有很大关系。随着传统社会由血缘固化的分层结构在转型中瓦解，社会流动性越来越强，平民大众在社会生活中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毋庸置疑，现代民主政治的建立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平民大众的兴起。但是，如果平民大众的兴起被过度政治化和意识形态化而成为少数精英忽悠大众的工具，就很容易转化为民粹主义。

　　民粹主义通常是指在政治上刻意迎合普通民众的理念，是一种极端的平民主义。民粹主义有不同的具体诉求，有经济民粹主义、政治民粹主义，有左翼民粹主义、右翼民粹主义。但所有不同诉求的民粹主义有几个根本特征，使之跟一般平民主义区分开来。

　　民粹主义的第一个特征是赋予平民大众以道德意义，把平民大众推向道德制高点。平民大众成了正义、高尚的化身。二是赋予平民大众以政治意义，把平民大众推向政治制高点。平民大众成了社会进步、政治正确的化身。三是由于平民大众占有道德跟政治的高地，所以，平民大众的诉求和行为具有天然的正当性和进步性，可以超越既有的法律框架和社会秩序。

　　对于一个转型国家来说，民粹主义是一个危险的陷阱。一般说来，先发国家比较容易躲避民粹主义陷阱。因为欧美各国社会转型的时间长，西方国家的平民大众始终没有被社会运动推向道德和政治的制高点，更没有超越现有法律框架和社会秩序的能力。

　　但是，几乎所有后发国家的社会转型，都是把西方现代化社会模式直接嫁接到传统的农耕、渔猎或游牧社会上。所以，后发国家社会转型的历史跨度大，转型时间短。很多后发国家都经历了新的社会精英通过动员大众推翻旧统治的社会运动。在这种急剧社会转型中，平民大众常常被赋予了道德和政治上的优势，社会舆论很难拒绝平民大众的诉求，这种社会现象很容易导致民粹主义泛滥。相当多的后发国家因为跌入民粹主义陷阱而无法完成社会转型。

　　人们常常把“拉美陷阱”理解为“中等收入陷阱”，其实这是不准确的。“拉美陷阱”本质上就是“民粹主义陷阱”。二战后，拉美国家很多政治领导人都是靠民粹主义的口号去获得选票。拉美国家半个世纪前曾领先于除日本外的东亚各国，但如今竞争力已远远落在韩国、新加坡和中国后面。美国塞巴斯蒂安·爱德华茨教授就把拉美国家在社会转型中的失败和全球化进程中的落伍归结为新旧民粹主义。

　　中国作为一个因外敌入侵而被迫卷入现代化进程的后发国家，民粹主义有着深厚土壤。今天，中国正面临着民粹主义的挑战。一些政府官员为了维护社会稳定，以牺牲法律原则的方式去解决社会冲突，客观上不断地刺激和鼓励民众走向民粹主义。而中国的某些网络舆论也有意识地运用民粹主义来扩大影响力。中国民众的政治参与、社会群体的不同诉求都必须在法律框架中实现，而不是在网络舆论广场中解决。经济发展必须在整体利益和个别利益、长远利益和眼前利益、经济能力和社会消费之间找到平衡点，而不能被一些脱离现实的空头口号牵着鼻子走。如果中国社会不有意识地避开民粹主义陷阱，中国社会的现代转型有可能功亏一篑。▲(作者是春秋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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